2014年4月11日 星期五

懂與不懂




這幾天網路上廣泛轉錄著蔡正元大戰學生代表吳崢的片段。一般人的重點是放在吳崢連續以「委員我是大學部的」「去和江宜樺講」打臉的那十秒,而我呢,我把整個檔都看完了。看了很多次。

在這經過剪輯的兩分五十二秒影像中,蔡正元都只抱持一個核心主張:「你不懂,我才懂。」他的整體論述都靠這句前提證成。

政治你不懂,我懂。
經濟你不懂,我懂。
人情世故你不懂,我懂。

其實,蔡正元就真的懂嗎?
什麼叫做「懂」呢?

這禮拜我的某堂通識課才正好教到這個議題。「懂」與「不懂」,遠比你想的複雜許多,不是如字面那麼簡單。

如果你要把「懂」定義成「全面性、整體性的把握與理解」,我相信這個國家根本沒啥人「懂」服貿。

或許一些參與談判的技術官僚「懂」得比較全面、完整,但多數人是不懂的,包括藍軍的名嘴。這是個很大的知識領域,沒有一天到晚接觸根本不可能把握,而這些名嘴和高官每天忙東忙西,最好是有時間去「懂」。

如果你要把「懂」定義成「相對較理解」,那蔡正元「懂」的會比吳崢多嗎?

從他們兩者的爭議過程,可以發現吳崢的態度很明確。吳同學抱持「道德策略上的正確」來談這個議題,也就是議會政治在道德上應該怎麼做。要理解政治方面的道德正確,也就是「懂」政治上的道德正確,並不難,有大學程度即可以輕鬆辦到。

但蔡正元對他的回應都是「利益策略上的正確」,也就是議會政治在追求最大獲利上該怎麼做。這可能真要一些政治鬥爭和操作經驗才會「懂」,吳同學是嫩了些。

不過,蔡正元的論證和道德沒什麼直接關係,他想用這個角度來回應吳同學,當然是會失敗的。

就像我告知你應該孝順父母才對,你卻說孝順父母的效益不大,不如把父母抬去山上丟掉,最省。「利益策略上的正確」並不能回應道德上的質疑,道德有超出錢的部份,有時就算是大賠錢也該去做,比如說履行一個很久以前答應的承諾,即使已經沒有效益,甚至是負效益,去做也是對的。

蔡的觀點要成立,要能夠證成「道德」等於「利益」,即「善」=「錢」,且能成功的說服大家。

這很難,實際上根本不可能。因此多數的電視觀眾都認為蔡是被打臉、完敗。

很多老人都用年紀壓人,以為自己從社會經驗裡學到的伎倆就是「標準答案」,殊不知那只是策略上的正確,不是道德上的正確。年輕人不是白痴,你扯越多,他們會越確定自身的道德優越性。

話說回來,其實我認為蔡正元並不是個壞人,而是個過度執著的人。執著星人是也。怎麼說呢?

我回憶中的蔡正元,要倒退回十六年前。我和他同在一個競選總部,他貴為副總幹事,我只是個打雜的。某天,他提了個讓人額頭浮現一滴汗的建議。

我們的候選人出去掃街時,通常就是幾十個人舉旗跟著,黨部會派專業講者以大聲公壯壯聲勢。蔡副座覺得這樣還不夠,主張把我們那首「很鬼打牆」的競選主題曲拿去現場放,會比較熱鬧。

要放音樂,是有宣傳車,可是很多掃街路線宣傳車根本進不去呀。於是他叫我們這些打雜的,「拿一台手提音響跟著」來放那主題曲。所有隨行助理一聽到消息都面如死灰,平常掃街已經夠忙了,誰還有力氣管那台爛機器。但副總幹事堅持,這台機器就真的出現在之後的行程。

說真的,做這提音響的工作,真需要夠強的恥力。請你閉上眼,想像候選人在前面拉票、握手,後面跟著一位大聲公在「拜託、拜託」,之後是一串舉著旗子的助選員。最後是一位孤單的仁兄,就只是手提著音響放音樂,表情十分冏。

最後那位太多餘了吧!

這「政策」開始時,我們隨行組的成員還會勉強提著,但到最後大家發現,現場根本沒人關心有沒有音樂,拜票幹嘛要配樂呀!就假裝把機器忘在車上,不管了。

某天蔡正元來到現場,視察大家是否真有照他的天才idea來操作,卻發現一眾人等全在裝死。我只記得他問:「機器呢?怎麼沒有帶著?」很生氣的樣子。

「報告副座,現在沒人力呀,機器在車上!」然後我就逃走了。他當然暴走,但因為大家真的很忙,沒人理他。最後他居然轉頭往候選人座車奔去,然後,然後,然後,…….

只看到他自己提著機器,打開電源,放出那首魔音,快步追上我們,默默的跟在掃街團的最後。

我們其他所有人都不敢回頭。只聽到那魔音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大聲…….

因為這記憶太過可怕,我已經忘了那一場掃街是怎麼結束的,也忘了那台機器的下場是怎樣。

不過,這就是執著星人,你怎麼講都沒用的,只能讓他們衝了。他們的浪漫,你不會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