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直記得某個古怪的場景。
我小時候,大約國小四五級,或者更大一些,在苗栗家的附近,有一家電動間。就開在一整排商店的最邊間,裡頭全是大台的電動,不是紅白機接電視的那種。那家電動間只有不到十台電動,很小。打一回十元。沒什麼客人,就老板坐在那看店。他應該都是在看報紙或發呆吧,那邊沒有電視的樣子。我記得那間店很空,除了電動機(和機台前的塑膠椅)之外,就只有他空空的辦公桌,還有桌後他的木椅,其他啥家具都沒有。連牆都空空的,只掛了個時鐘。
他有一個還是兩個小孩,我印象比較清楚的是年紀大的那個。是個小男孩,看起來歲數和我差不多。有時候老板不在,會是那小孩看店。我記得他不太靈光,我曾一度懷疑他是否能獨自看店。(那個年代,有時候我們會打電動打到和老板很熟,老板會把店丟給客人(小學生)看著、收錢,自己出去辦事。)
我不太和那老板交談,頂多就換零錢的時候。我的零用錢有限,了不起是用五十塊紙鈔換五個十元,打完就算了。但我打得很不好。我還記得是在那家店第一次打到北斗神拳的電動,第一關的關主是個胖子,一直往他肚子踢或打,他肚子就會凹下去,然後就爆了。但我的實力只能撐過第一關,第二關的關主是什麼樣已想不起來,說不定從沒看過。
因為打得太爛,每次錢花完,我就匆匆閃人。老板總是在辦公桌後笑一笑。他年約三四十歲,留個電棒燙頭,穿舊爛的Polo衫或是汗衫,就坐在那抽煙笑著看我離去。
我不是很常去那間店,因為我比較喜歡和同學一起打電動。會去那家店可能是因為它開在前往玩具店或是學書法的途中。
我記得,可能是店開張的兩三個月後,有次我進去時,發現空白的牆上掛了張遺照。就是那老板的遺照。顯然他是掛了,就在我上一次來和這一次來之間。看店的換成他的小孩。樣子看來並不哀傷。我很快的玩光錢,離開那家店。不久之後這家店倒了。
我印象最深刻的古怪場景,就是牆上的遺照與那個滿臉不在乎的小孩,擠在一個孤寂又吵鬧的空間中。
當時的我覺得很不快樂,不是因為打得不好,而是對那個小孩的未來感到十分的擔憂。即使我和它差不多歲數。
那是我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人的死亡與死亡所帶來的憂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