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9月4日 星期四

憂鬱的圈圈



總有網友要我談談對一些青年台獨意見領袖(有些自稱台派,而非獨派)的看法。但他們並不是一個集團,也沒有什麼很明顯的意見共識,只有一些行為較類似。

他們好像不全是受哲學訓練出來的,談意識形態理論的文章非常難以理解,做為這種思想的外行人,我也不宜幫他們代為歸納。

但因為最近想起一些往事,我發現回憶中的某批人,和現在的這批人之中某些蠻類似的。如果「你」看完了,覺得自己不是,那就不要對號入座,特此先聲明。上次我罵某派人馬是納粹,結果一大堆人入座,大喊冤枉誤解。這也蠻神奇的。

二十年前的台大,有一個社團,叫建國俱樂部,是主張台獨建國的。

這個團體是由一位精神領袖「學長」來領導。他們有很多社課或訓練,非常強調在成員大腦內建立有如信仰的思想體系,而且認為其他的「改革派」都「不純」。改革派,就是反對國民黨,思想自由開放,較親近民進黨的一派學生。改革派有許多社團,也會進行「思想訓練」,但建國俱樂部對這些團體都不太滿意。

上述這些看法,是從國民黨角度看過去的回憶。建國俱樂部當然也很反對國民黨。當時的台大還有許多國民黨的學生在活動,小弟不才,就是其中比較叛逆的一員。對國民黨來說,建國俱樂部當然是敵人了,雙方在校園的學生自治選舉,還有早期的BBS網路上,免不了會有多波的衝突。

雙方會互幹一些思想上的問題,透過這樣的交流,我也得知一些建國俱樂部的思想脈絡與理論大要。這些觀點,和當前這些青年台獨意見領袖的主張,還真是有夠類似。在國民黨人眼中,建國俱樂部就是一群組織行為很像共產黨的台獨份子,而且沒什麼外界的朋友,又像封閉的宗教團體。

選舉是他們的主戰場,他們會把社團內的人馬儘量推出來選學生自治席位。但就我的印象所及,他們好像沒當選過任何一屆學生會長。不但自己沒選到過,從他們出來之後,改革派就陷入了分裂與衰落。

選會長時,其他改革派可能共推一個人,建國俱樂部也推一個人,綠色票就分散了。原本改革派非常強勢,至少到黃國昌(就是你知道的黃國昌)選會長時都還很強大,但從建國開始一直打槍其他改革派候選人,改革派的力量散得很快。

學生會長先被國民黨連拿兩屆,之後權力又轉移到新興的「宿舍幫」的手中,又是連拿兩屆。宿舍幫有親改革派者,也有親國民黨的人,但都不是之前的那種改革派與國民黨了,而是講求選民服務的新系統。

後來,大概是隨著「學長」遠去他校,建國俱樂部慢慢的就不再是要角了。他們那麼熱衷選舉,那麼強調「正確性」,最後的結果呢?從對手的角度看過去,就是一場空。在國民黨走向式微的年代,改革派卻也走向衰退,你很難不把建國俱樂部看成是改革派分裂、滅亡的推手之一。幾年之後台大學生會長又被親改革派的人拿回來,但屬於特定組織,景況與以前也大不相同了。

前面提過,當我看到這些中青年台獨意見領袖對於國民黨的看法,對於台灣意識形態的看法,對於發展組織的看法,對於自我訓練(一堆守則要訣原則)的方法,都讓我想起建國俱樂部。

他們在幹建國俱樂部二十年前就幹過的事情嘛,只是跳出學校的格局,想在真實的社會中搞這套。

我想這些意見領袖都非常優秀,二十年前左右,應該有些人也在台大,可能是學長或學弟。他們應該有機會知道或聽聞建國俱樂部當年的狀況。還想搞這套?

這種方法,走選舉外的社運路線或許可以,當他們企圖走入選舉,涉入選舉,一定是不行的。當年對改革派是不行的,對現在泛綠來說,也是不行的。

為什麼?

弄小圈圈把自己框住,一點都不快樂。

當年我曾經想過一個問題,就是「他們」快樂嗎?
當個一天到晚脫黨亂搞的國民黨,或是加入後來的宿舍幫,我們選舉是快樂的。當我們在台大校園內騎著腳踏車亂貼、亂撕海報,突襲對手競選總部(當時候選人會租房間當總部)和影印店抓黑函時,我們都很快樂。因為我們是自由的,沒有人來指正我們的思想是否純正,沒有人來要求我們要依循什麼守則。

我們是自在的參與政治。而建國俱樂部的人呢?他們快樂嗎?

我的兄弟會有很多成員是脫離建國出來的人,他們都把建國罵翻了。他們在十八、二十的年紀,就經歷且看出了這一套不可行。什麼思想武裝都是狗屁,他們只覺得自己是「學長」的棋子。

還有很多建國俱樂部的成員,他們又去哪了呢?似乎沒有人出現在當前的公共對話領域。或許有,但不想提及自己在建國俱樂部的過去。也許那是個憂鬱的回憶,一個憂鬱的小圈圈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因為主客觀條件,反對運動這一邊,好像充滿了這種憂鬱的小圈圈。
曾經歷過憂鬱小圈圈的人,想得都是把圈圈做大,別再縮小了。蔡丁貴緩性面對柯文哲的蔣經國論,可能就有幾分這種味道。

好不容易圈圈要做大了,卻又出現了一堆「學長」,開班授課,傳遞真理,再次拼命把圈圈劃小,要搞「戰鬥團隊」、「思想訓練」,痛批柯文哲思想陳舊,充滿黨國毒素,要與他劃清界線。

真是好棒棒。
棒在哪?當年建國俱樂部的那位「學長」,現在就在柯文哲辦公室。

學長,我還記得您當年抱怨過:「我和偉航無冤無仇,為什麼他要一直咬我?」
我在這邊正式對您道歉。當年咬您,只是因為吃飽閒著,的確很不道德。

但現在人家咬你們,可就比較麻煩了。
學長是這一派的宗師之一,相信,應該知道怎麼化解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