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7月28日 星期一

哭索寓言(二):賭注




競選總部深處的小房間內,師父和徒弟看著電視新聞發呆。電視裡頭報的,是爛斃了的候選人作秀行程。徒弟看著,突然想起一件事。

「老大,這個網路上有人在傳,神豬可以讓到十五萬票,你怎麼看。」

師父把隨手挖下的鼻屎黏在桌角,才發現已經黏滿了,又改黏在椅面底下。沒多說什麼。

「會讓到這麼多嗎?」徒弟又戳一下。

師父還是在那挖礦。

「我覺得不會讓這麼多耶。」徒弟自說自話。

師父挖到生火了,改成食拇兩指雙孔齊發猛挖。「這地下室空氣爛爆了,我明天一定叫他們想辦法給我換。」

他看了一眼徒弟。「讓十五萬票?你知道什麼叫讓分嗎?」

「賭球的那種喔?」

「對。你想聽職棒放水的故事嗎?」

「不想耶。」徒弟也蠻雞掰的。

「不想聽,我也會講。」新聞正分析台北噴出石油的可能性。

「十幾年以前,我看棒球。不過不賭球。我有個朋友,是很有辦法的那種球迷,就是那種在後援會地位很高的。他賭不賭球,我不清楚,可是他很有那個門道。有天,他打電話給我。」

「來報明牌?」

「報個屁明牌,我又不賭球。我只是看球而已。他打給我說,今天晚上的比賽一定會贏,要我一定到場。我說啊,對手最近氣勢很強,一直連勝,我們這種鳥隊、鳥投手、鳥打擊、鳥狀況,大概是沒有辦法。但他就是強調一定會贏,你一定要來看,就掛斷了。」

感覺鼻孔通了,師父用力的啈出氣。

「我半信半疑的到球場,和他接頭。他說他有確定的消息來源,有圍事的向他保證今晚一定會贏,不用管雙方戰力如何。然後他就去忙了,後援會在比賽過程中有很多要忙的。我沒啥事,就挑了個好位子,坐下來看。沒想到一開場,屌的事情就發生了。」

「多屌?」

「才第一局,對方的王牌投手就爆了。球丟不進好球帶,丟進去好球帶的,都被打出去。打到外野,外野手接不到,傳回內野,內野手也接不到。第一局就拉開,這比賽最後當然就是我們贏了。可是賽前的讓分呢?當然是對方讓給我們,因為我們這隊太爛了嘛。」

「所以這是放水球囉?」

「你是智障嗎?這不是放水球,難道是超自然震動嗎。那場比賽出狀況的對方選手,幾年後陸續都被抓走了。也有沒被抓到的。但我也只是自己心裡知道,不敢講出來。喔,對了,那場比賽後的第二天早上,我那朋友又打來了。」

「又是報明牌?」

「報你媽。我又不賭球,要賭也不知道去哪邊買。他打來說,晚上的比賽,一定要來看喔,因為我們也一定會贏,會連勝。他說他的消息來源非常確定。」

師父倒了杯水,潤潤喉,像是要講啥大事一樣。

「他說會贏,所以我又進場了。結果這天他媽的,我們一路落後到九局下。我才猜想這放水球,也是有多方勢力在搞的,一邊說定了,另一邊也會箝制回去,所以這場才沒有真的放成功。我才想去後援會區找他說你沒講中,神奇的事就發生了。」

「超自然震動喔?」

「差不多,像台北噴石油一樣的屌。在幾乎不可能的狀況下,九局下突然發生內野手之間的大暴傳,二壘跑者直接回來,追平了。對方教練火大出來把相關野手全換掉。結果到了下一局,又是同樣的守備位置,新換上來的人發生大暴傳,跑者直接回本壘,逆轉了。」

師父把電視轉到購物臺。正在賣鍋子。

「窩操,這鍋子屌,我家的刷兩下就花了。最後,比賽結束,散場時我碰到他。就我那個後援會的朋友。我告訴他,他講得真是有夠準。他一臉平淡,好像沒啥了不起,也沒什麼高興的成份。他說下個禮拜就會開始輸了,因為消息來源說之後不會放了。後來果然就一直輸了。不過這兩場比賽,真的很好看就是。」

「這都放水球呀!哪裡好看呀?」

「你不知道在放水,這兩場就是以弱勝強,就是逆轉奇蹟大秀,好看。你知道在放水,你兩場都在心驚膽顫,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會放,自己有沒有反過來的暗樁對放,還是好看。層次不同,樂趣一樣無限。」

話畢,師父久久無語,一直盯著電視裡女主持人的胸部。

徒弟忍不住追問:「那這個故事,和我剛剛講那個神豬讓十五萬票的說法,有什麼關係?」

「一場球賽,大家都覺得很簡單,數據算一算,球員狀況比一比,大家都馬會分析勝敗讓分。所以報紙會講誰有優勢啦,讓幾分啦,體育版都有這種東西嘛。轉播的球評也會提自己的分析,每一個有腦沒腦的球迷,都可以講他覺得讓幾分。可是你他媽的,兩三個人在那搞鬼,幾萬個以為自己很懂的,就全變成白痴了。」

師父瞇著眼,想要確認女主持人胸前的陰影。

「一場選舉,這麼複雜的東西,一樣也有人覺得很簡單,在那邊分析一堆,講古,講誰有優勢,讓幾萬票。可是選舉裡頭搞鬼的人,只有兩三個嗎?說要讓十五萬票也好,讓一千萬票也罷。講歸講,真的信了,講到自己也信了,就是傻了。」

電視一角顯示的時間倒數歸零,女主持人下台一鞠躬,換成下一檔的彈簧床特賣會,男主持人。師父悵然。

「職棒賭博受害最大的,都是以為自己最懂,已經掌握盤勢,認為講好會放水,而把什麼都押下去的賭徒。球評在那分析得有來有去,結果打完和他講的不一樣,是有差嗎?球評會死嗎?不會。但拿自己身家押下去的人,就是會死。」

居然沒轉台,還是在看彈簧床。

「所以我做選舉分析,一律收錢,不準的話,我就是負這個費用的責任。講個數字又不賭錢,自己也沒拿根懶教去抵押,那不就講爽的,阿里不答?如果人家不信,那剛好,笑話一場,大家開心。如果人家信了你的話,把身家押下去,最後出來結果不一樣,你要怎麼擔?你拿什麼擔?」

師父長嘆。

「所以說,做人不能這樣。幹。他們賣彈簧床,應該找個正妹穿比基尼在上面滾來滾去呀!找個歐巴桑幹嘛?」